這次經驗分享之後,聶清舟在年級里小火了一把,盛況不遜於當年他從一千米進步到年級第一的時候。據張宇坤說,經驗分享結束後他們從階梯教室里出來,周圍人的議論要麼是「厲害啊!」,要麼是「他好帥!」,最多的是——「我靠什麼人能寫出這種結局?他是不是心理有什麼問題?」
張宇坤表示,他最贊成最後一種說法。他拿著筆指著聶清舟的脖子,威脅道:「舟哥,你能不能寫點看了讓人開心的東西?」
聶清舟把他的筆撇開,微笑著說:「有作家曾經說過,悲劇就是要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。」
賴寧撓著後腦,憤憤地發問:「這哪個作家啊?」
張宇坤嚴肅而篤定道:「我覺得是魯迅。」
聶清舟忍俊不禁。
自從寒假去了一趟省城之後他豁然開朗,有了真正動筆寫故事的意願。不過這些故事現在寫出來還有點倉促,顯得單薄和稚嫩。
他或許並不是像他高中同學那樣的天才,但是他幸運地得到了十年的時間,可以慢慢地寫他的故事。
「聶清舟!」有人在窗戶外面喊,張宇坤轉頭看去,正是鄭佩琪。
她的身邊沒有夏儀,這真是怪事。
聶清舟站起身來,拉著張宇坤和賴寧就往外走:「咱商量件事,宇坤、賴寧,你們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!」
周六早上夏奶奶給夏儀做的早飯是她親手擀的麵條,細細長長的一根填滿了整個碗,麵湯是昨晚燉的鴿子湯,麵條上加了個撒了蔥花的荷包蛋,香氣撲鼻。
「生日快樂,夏夏!」夏奶奶笑得慈祥,把筷子拿給夏儀,還遞給她一個紅包。
夏儀輕輕笑了笑,接過筷子和紅包說:「謝謝奶奶。」
她坐到桌子前開始品嘗這碗生日面,奶奶坐在她的對面,問道:「今天要去同學家玩啊?」
「是的,鄭佩琪約我去她家寫作業。」
「是要給你過生日嗎?」
「不是,她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。」
奶奶就嘆息一聲,絮絮叨叨地說:「也好也好,人家要是給你送了生日禮物,她生日了咱們就得送回去啊。你這個同學家裡挺有錢吧,這禮物不好還。還是別讓他們知道的好。」
夏儀點點頭,咬了一口荷包蛋,含糊地說:「我沒有跟別人說過。」
奶奶摸摸她的頭,不無愧疚地說道:「麵條好吃嗎?要不要再加點鹽?」
「好吃。」
夏儀把麵湯也喝得一干一凈,以實際行動證明了夏奶奶的手藝。
這是她第一次去鄭佩琪家。鄭佩琪住在虞平與常川交界的地方,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富人區,都是自家的地自家蓋的房子,中式的、歐式的、美式的別墅應有盡有。
這些自建的別墅看起來比喬老師家還闊氣。
夏儀走到一處歐式三層別墅前,猶豫了一下然後拿出手機給鄭佩琪發簡訊:「是308號嗎?」
簡訊剛發出去,別墅門就開了,鄭佩琪一溜煙地跑了出來。她今天打扮得很好看,穿了一件藍色英倫風格子裙,像是要出去玩似的。
夏儀愣了愣,就見鄭佩琪一路小跑打開庭院門,抓著她的胳膊就往裡跑,嘴裡說著:「快來快來!」
夏儀簡直就是被她拉到門口然後推進門裡去的。門廊里沒開燈,四下里黑咕隆咚,夏儀伸出手去摸牆壁,卻被鄭佩琪繼續往前推。
「我沒換鞋……」
「不用換不用換!」
鄭佩琪話音剛落,夏儀就被推到了客廳里,客廳的窗帘拉得嚴嚴實實,光線昏暗,有一簇耀眼的光芒亮起,然後分散為點點燭火。
聶清舟捧著一個草莓蛋糕,站在客廳里笑著看著她。蛋糕上有個「17」形狀的蠟燭,還有一朵粉色的塑料荷花,荷花的花瓣上站著燃燒的蠟燭,正歡快地唱著生日快樂歌。
張宇坤和賴寧拿著大把熒光棒,跳得高高的,大喊著走音的「surprise!」
夏儀懵懵地站在原地,然後就被鄭佩琪戴上了生日帽子,鄭佩琪跟他們一起歡呼著把夏儀推到蛋糕前,說著:「生日快樂!快許願快許願,然後吹蠟燭!」
夏儀低眸看著蛋糕上的燭火,有些無措地攥了攥手,然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。
這個時候鄭佩琪、聶清舟、張宇坤和賴寧都拍著手唱起生日快樂歌來,桌子上亮著的屏幕的手機里也傳來遙遠的歌聲。
夏儀的願望許得有點久,當生日歌唱完第一遍時她才深吸一口氣,把蠟燭都吹熄了。
大家熱烈地鼓掌,燈光大亮,禮花筒噴出大量碎紙花,紛紛揚揚地落下來。
夏儀抬起頭來看著紙花,再看向對面。
聶清舟因為突如其來的光亮而眯起眼睛,他一隻手托著蛋糕,另一隻手護住蛋糕免受碎紙花荼毒,笑得眉眼彎彎,對她說道:「夏儀,十七歲生日快樂!」
這個客廳里掛滿了粉白的氣球,拉了「happybirthday」的剪紙橫幅,寬大的茶几上鋪滿了飲料和零食,還有大大小小的禮盒。
夏儀怔怔地看著這一切。只見聶清舟放下蛋糕,把桌子上亮著屏幕的手機拿到夏儀面前,裡面傳來遙遠的有點失真的聲音。
「姐姐。」
夏儀驚訝地說:「小延?」
「姐姐,生日快樂!禮物我先欠著,下次回去見你給!」
「好啊,你現在怎麼樣啊?」
「我很好,你今天是壽星,別想我的事情,關心你自己吧。好好玩啊!」
夏儀點頭說好。聶清舟笑著放下電話,說:「壽星快切蛋糕吧!」
賴寧利索地把塑料刀遞給夏儀,夏儀有點笨拙地把那個蛋糕切開,過程中鄭佩琪雀躍地跟她說這個生日驚喜的籌備過程,張宇坤則炫耀這個場地布置是由他一手策劃的。
果然風格和當時醫院外那個「love」場地差不多。
聶清舟只是抱著胳膊笑著看著,囑咐夏儀:「蛋糕很大,先切一半就行。」
夏儀不明真相,老老實實地只切了一半的蛋糕。結果另一半的蛋糕,自然淪為了抹奶油大戰的犧牲品。
五個人你追我趕,你來我往,滿手奶油張牙舞爪地可勁兒互相折騰,一開始是夏儀被抹了滿臉,就只剩下眼珠子還乾淨地滴溜溜的轉。然後下一個目標就變成了聶清舟,張宇坤本人腦門上一片粉紅的奶油,死死地抱住聶清舟的腰,滑稽地笑道:「我抓住舟哥了!我抓住舟哥了!快來快來!」
於是聶清舟接受了眾人一番徹底的洗禮,夏儀也沒客氣,抹了他一脖子奶油。
等他生無可戀反客為主,張宇坤賴寧也難逃魔爪,就連穿了新衣服的鄭佩琪也不能倖免。
瘋了半天,等這五個人終於冷靜下來吃蛋糕的時候,已經分不清楚誰是蛋糕誰是人了。
「一號蛋糕人」說:「幸好做了個大蛋糕,不然不夠折騰的。」
「一號蛋糕人」說:「鄭佩琪,你家阿姨的手藝真不錯唉,蛋糕做得真好。」
「三號蛋糕人」說:「那當然,你瞧你們買的蠟燭,什麼年代了還要那個粉色荷花蠟燭,拉低我家阿姨蛋糕的檔次。」
「四號蛋糕人」說:「那個……我還想再吃一塊兒。」
「五號蛋糕人」說:「那裡有一塊塌了一半的,我過兒給你切。」
這五個人互相看了看,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爆笑聲。
等吃完蛋糕,他們也都把自己盡量收拾乾淨後,終於到了拆禮物環節。夏儀戴著生日帽坐在大茶几前,宛如聖誕節坐在聖誕樹下準備收禮物的孩子。
張宇坤送了她一本樂譜本,賴寧送了她一個陶瓷筆筒,鄭佩琪送給她一副頭戴耳機。
夏儀拆出鄭佩琪送的耳機時愣了愣,對她說:「這很貴吧。」
鄭佩琪搖搖頭,說道:「不知道。這是我爸朋友送的,我們家沒人聽音樂,閑置好幾年了。我本來還怕放壞了,想給你買新的。就怪聶清舟,他不讓我買,說太貴了你會有心理負擔,自己倒好轉頭送了一個這麼貴的禮物!」
聶清舟走到沙發背面,拿出一個大盒子遞給夏儀,笑道:「那我能和你一樣嗎?我平時就在夏家蹭吃蹭喝,算是夏奶奶半個孫子,就是夏儀半個哥哥,自家人送禮物和你們肯定不一樣啊。」
夏儀打開盒子,裡面赫然是把淺棕色的吉他,她眼裡泛起光芒,又立刻抬頭看向聶清舟。
在她問話之前,聶清舟率先回答她:「拿作文比賽的獎金買的。」
頓了頓,他蹲下來摸摸這吉他,說:「喜歡嗎?」
夏儀篤定地點頭,說:「喜歡,很喜歡。」
聶清舟滿意地笑起來。
鄭佩琪不幹了,氣呼呼地說聶清舟謊報軍情,夏儀明明就沒有那麼介意價格。夏儀安撫了鄭佩琪好久,說自己特別喜歡這個耳機,鄭佩琪才算是稍稍消氣。
夏儀發現語言是個很神奇的東西。
好像有些本以為晦澀困窘的話,只要說出來就沒有什麼大不了,相互關愛的人,自然會相互理解。
這是她十七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個生日。
作為壽星,她應邀為所有的生日party籌備者唱了歌,抱著她剛剛到手的吉他,任他們點時下最流行的歌曲,一連唱了六首。
所有人都非常捧場,他們把帘子拉上只開了一盞小燈,拿著熒光棒在坐在地毯上亂七八糟地揮著,鼓掌喝彩。
夏儀唱完之後,張宇坤由衷疑惑地說:「真是奇了怪了,同樣都是嗓子,為什麼我低音下不去,高音就破音,就算唱准了也跟念經似的。夏姐怎麼就高音低音一點兒也不費力,隨便哼哼都這麼好聽呢?夏姐!我要做你的頭號粉絲!」
聶清舟拍拍他的頭:「一邊兒去,我早就預訂了啊,你們可都是親眼見過我給夏儀獻花的,我才是夏儀的頭號粉絲。」
鄭佩琪不服:「那花還是我出的呢!你要是頭號我就是一號!」
「我三號!」賴寧迅速舉起手。
張宇坤瞪起眼睛:「嘿呦!合著我最先提,還落到最後了!」
夏儀抱著吉他,笑彎了眼睛。